同性恋、跨性别者和黑人，曾经的边缘电影如何走向主流？
往期播客：13年的时间，阿凡达失去了什么？
寻找自我，照亮银幕，
黑人与同性恋的电影之旅
Queer and Black：The Illuminated Screen
译者：勒夫辛烷
一个捍卫无删减资源的高清画质控
（豆瓣@勒夫辛烷）
来源：《视与听》九月刊
作者：Rico Johnson-Sinclair
在当代电影与流行文化中，巴里·詹金斯(Barry Jenkins)的奥斯卡获奖影片《月光男孩》(Moonlight, 2016) 被视为QTBIPOC (酷儿和跨性别黑人、原住民和有色人种) 银幕历史上最为出类拔萃的胜利之一。该片由詹金斯和酷儿剧作家塔瑞尔·阿尔文·麦卡尼(Tarell Alvin MeCraney)合作编剧，收获了实至名归的成功，和铺天盖地的赞美，一鸣惊人地在行业里掷地有声，并将以往未被探索的故事变成新的主流叙事。
《月光男孩》海报
作为一门手艺，电影创作富有感染力地承载着时代思潮与风貌，但电影业也主要是一门生意，能打通未来融资渠道的是一部电影的票房，它的卖座表现决定了什么样的故事、以及哪些创作者的声音会受到关注。詹金斯的《月光男孩》在全球收获了超过5200万美元的票房，这部热门之作颇有影响般地为那些历史上的边缘群体带来更多关注的视角——尽管平权之途长路漫漫。
在与QTBIPOC群体的对话中，存在着一个共识，即在当下，关于着平权的文化与社会理解日益演变，能忠于性别多元群体的作者创作是极其宝贵的。
QTBIPOC群体受到关注诚然重要，但他们的实际境遇同样不可忽视，比如就业机会更少，薪水报酬一直都很低。我们在谈话中经常提到的一些关键的问题：谁有自如的空间去梦想、玩乐、学习？特别是同性恋、变性者、双性人和黑人，通常只有他们拍摄伤痕题材，把创伤经历搬到银幕的时候，才有资金支持和创作自由。虽然我们离应达的目标仍有距离，但眼下的进步也必须值得庆祝。随着电影技术的普及，曾经被低估边缘的电影人，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即将来临。但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QTBIPOC的光影之旅始于1967年。也许，不足为奇的是，一名叫雪莉·克拉克(Shirley Clarke)的白人纪录片导演和她的主角，一名现实生活叫杰森·霍利迪(本名艾伦·佩恩)的同性恋黑人开启了这段历史。《杰森的画像》 （Portrait of Jason）是银幕史上最早的聚焦黑人同性恋者的电影之一。
在受访者卡尔·李的帮助下，导演近乎拜物教式地，以主导性的白人凝视展开了一段杰森的故事，他本人的谜团也因而拨云见日。电影摄于纽约的切尔西酒店(Chelsea Hotel），那是一个掏心掏肺地受访之夜，杰森状态微醉醺，娓娓道来自己的痛楚经历，“开放式地展览”个人隐私。
《杰森的画像》海报
《杰森的画像》在QTBIPOC的经典电影中举足轻重，久经不衰，但与之矛盾的是，该片也凸显了镜头之外陈述缺失的危险。尽管克拉克最终捍卫了她的创作方法，享誉一名举足轻重的女性电影人。
雪莉·克拉克
之后近二十年，第一部以黑人女同性恋为主角的电影才浮现银幕。随着美国黑人音乐文化的全球兴起，尤其是黑人电影的发展，80年代中期的黑人和酷儿演员知名度与日俱进。不过银幕内外的出柜自由并未跟上时代的步伐。当时最引入注目的黑人男演员，莫过于在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es Ford Coppola）电影《棉花俱乐部》（The Cotton Club，1984）里惊鸿一舞的踢踏舞者莫里斯·海因斯（Maurice Hines）。
《棉花俱乐部》海报
1985年的《紫色》 （The Color Purple）改编自非裔美国作家爱丽丝·沃克普利策获奖的书信体小说，电影的上映让两位主角夏戈(玛格丽特·艾弗瑞饰)和西丽(乌比·戈德堡的突破性演出)的故事推向了的主流视野中。
电影版《紫色》的成功指引着把观众走进沃克的原著，电影版对小说里夏戈和西丽复杂的同性情谊其轻描淡写的改编，引发了观众质疑，有人认为这是在故意抹去。后来，斯皮尔伯格也承认，对于在性方面的改编没有更忠于原著（ "more sexually honest” ），自己应有责任。
《紫色》海报
到了80年代末，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难以言喻的波涛汹涌，艾滋病危机的爆发，以及公共机构糟糕透顶的反应，使得LGBTQ+群体怒火中烧。这一背景下，对边缘群体的接受与包容成了正当的诉求，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记录时代与群体的欲望之风：让我们的故事永垂不朽。旧时代的逝去，接踵而至的是各类民权运动的兴起与被压迫，而多元性别社群里同性恋黑人不断聚积汇集的解放运动和正义的斗争诉求，有时与这些运动是矛盾冲突的，因而这种反抗与诉求的紧迫性在黑人群体的文化对话中更加凸显。
此时，闪亮登场的是马龙·T·里格斯（Marlon T. Riggs）——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公开出柜的同性恋黑人电影人之一。出生于1957年得克萨斯州的沃斯堡，里格斯父母都是军人。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州之间旅行，甚至在西德生活过。尽管当时的黑人和白人社区都普遍地排斥着、近乎持续地歧视着性少数群体，但里格斯在学校依然出类拔萃。后来，他求学哈佛，在大学他开始出柜。而当意识到哈佛的课程并不支持同性恋后，里格斯转向历史系，寻求帮助，开始独立研究“美国小说和诗歌中的男同性恋” 。
马龙·T·里格斯
里格斯的第一部纪录片《种族观念》(Ethnic concepts, 1986) 聚焦于19到20世纪反对黑人刻板印象的残酷历史。在1989年的《舌头不打结》(tongue Untied)中，导演将电影中表演者的动态影像和他们自我袒露的纪实片段之间的切换模糊化，用说唱歌词道出了恐同与种族歧视之间内化出的复杂性。
里格斯有过近乎致命的肝功能衰竭，在拍摄《舌头不打结》和下一部电影《肤色适应》(Color Adjustment, 1992)期间，他又被诊断出艾滋病毒感染。在一个对艾滋病叙事普遍沉默的年代里，里格斯对精神遗产与事实真理的追求，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继续四处演讲与拍纪录片，坦率地发声。《黑人意味着……》（Black Is...Black Ain’t , 1995）是里格斯献给世人的最后一部电影，他在病床上制作此片，最终年仅37。这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纪录片勇敢地审视黑人群体里的恐同现象，同时也颂扬了黑人种族的身份认同。
《黑人意味着……》海报
伊萨克·朱利恩(Isaac Julien)是同性恋黑人电影的创作先驱，他的电影真实地道，具有着鲜明的英国特色。朱利恩出生在伦敦东部，父母是圣卢西亚人，在温德拉什风波中移民到英国，后来。他毕业于著名的中央圣马丁学院，成长于喧嚣纷乱的觉醒年代：布里克斯顿的暴动骚乱、黑人文化档案馆的诞生，英国混血黑人群体意识的觉醒。
伊萨克·朱利恩
随着黑人和南亚人工作坊浪潮的兴起，朱利恩与同龄的纳丁·马什·爱德华兹（Nadine Marsh Edwards）、玛蒂娜（Martina Attille）、穆琳·布莱克伍德（Maureen Blackwood）、罗伯特·克鲁滋（Robert Crusz）共同创立了Sankofa电影影像工作组织。在这一独特非凡的工作空间里，朱利恩火力全开，全能发展，创作游走于艺术家的传记影片和叙事虚构的电影之间。他的镜头地道而真实，不同的视角交错汇合，密切地审视阶级、性与种族等议题，反对单一的社会发展，和长期存在的二元对立。
《寻找兰斯顿》(Looking for Langston，1989)是部崇高超群的先锋电影，绘影绘声地致敬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里杰出作家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的诗歌作品。Sankof出品的电影诸如《追忆之情》(The Passion of Remembrance，1986)和尤利克斯印象派的《这不是一个艾滋病广告》(This Is Not an AIDS Advertisement，1987)都是酷儿题材实验电影的典范，为朱利恩在艺术领域树立了声望，成为黑人酷儿题材电影中最优秀的导演之一，和同时代大受欢迎、享誉世界的艺术馆展览的电影作者。朱利恩的电影也持续影响了英国电影学院的国家档案馆对其修复和致敬展览。
《寻找兰斯顿》海报
朱利恩之后的剧情长片，1991年上映的《年轻的心，叛逆的心》（Young Soul Rebels）可以说是极具有美学意义，预示了下一波浪潮的来临。
《年轻的心，叛逆的心》海报
后来，90年代中期迎来了酷儿电影的爆发，的的确确扩大了电影艺术的版图。在丰富多彩的电影中，出生于利比里亚的美国电影人谢丽尔·邓耶(Cheryl Dunye)凭借非凡不俗的作品证明了自己，她的才华在酷儿电影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且不局限于此。她的存在和作品激进地解构白人男性主导的主流世界，重新构建另一种身份政治的可能性。
如同之前的酷儿电影人，邓耶聚焦酷儿题材，在行业里奋勇前进。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她以黑人女同性恋的身份立足于这个骤然变换电影行业，她的视角明确而独特，所关注故事题材并非都是苦大仇深的种族伤痛。邓耶早期的知名短片包括跨种族青少年题材《珍妮》(Janine，1990)，以及自导自演的《来自非洲的问候》(Greetings fiom Africa，1995)，幽默诙谐地揭开女同性恋约会场景的神秘面纱。
《来自非洲的问候》海报
1996年的《寻找西瓜女》（The Watermelon Woman）成就了邓耶电影事业的里程碑——她自己也坦诚说从未预料到这部电影会引起如此持久的文化共鸣。时至今日，《寻找西瓜女》被视为影史上的重要一章——黑人女同性恋首次出现在主流电影银幕上。2001年，她又推出了另一部广受好评的作品——HBO出品的一部扣人心弦的女子监狱电视电影《监狱里的陌生人》 （Stranger Inside）。
《寻找西瓜女》海报
步入21世纪以来，邓耶感性直观的风格一直持续地与新生代电影人珠联璧合，她创作的各类题材兼收并蓄：有电影作品、亦有突破性的短片(如2014年的跨性别题材《黑是蓝》Black Is Blue)，剧集也层出不穷，包括黑人科幻热剧《恶魔之地》(Lovecraft Country，2020)和奈飞出品的《布里奇顿》(Bridgerton，2020-)。
《恶魔之地》海报
《布里奇顿》海报
黑人酷儿电影创作的探索路上，整块基石的建立离不开这些值得尊敬的导演与作品：坎贝尔·X(《诱人的生活》，2012)、迪·里斯(《贱民》，2011)、安吉拉·罗宾森(《马斯顿教授与神奇女侠》，2017)以及恩斯·福特(《坚强之岛》, 2017》)。他们的电影令人印象深刻，在银幕视野里放大QTBIPOC群体的经历，丰富了整个群体，并为酷儿身份的表达革新出一种富有韵味的电影语言。
《诱人的生活》海报
《贱民》剧照
《马斯顿教授与神奇女侠》
《坚强之岛》海报
QTBIPOC电影人现在有了更大的知名度，近二十年，像Outfest Fusion（洛杉矶QTBIPOC同志电影节）等电影节持续欣欣向荣。我们过去在历史上是边缘化的，现在问题也依然存在，但如今全球范围内，在层出不穷的新老电影人的鼓舞推动下，一场同性恋黑人电影运动及其话语权席卷银幕内外：他们毫无畏惧地宣扬真相，他们骄傲地站起来，矗立于前人巨匠的肩膀上，而前往明天的路上阳光普照。
编辑：芝芝味桃桃
Everything comes full circle.
-FIN-
深 焦 往 期 内 容